【双玄】心魔念(中一)
#接原著结局,HE
#bug很多,请大家不要带脑子看文orz
#贺玄有部分私设这里
#前文链接(上 )
6
人声。
嘈杂而又混乱的人声,一波连着一波,此起彼伏,简直比八月的蝉鸣还要使人烦躁不安。
咦?
师青玄忽然觉得有些发懵。他应当是进了贺玄的鬼府,可鬼府之中,哪会有如此多的凡人在?难不成他一脚踏进了缩地千里的阵法?
他想观察一下周围,好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普一抬眼,就见到人群之中跪着一个纤弱瘦小的少年,污衣乱发,蜷缩着,颤抖着,像是不堪重负,却又强撑着一口气,恶狠狠地凝视着这个积满尘埃的世间。
是贺玄啊。
——这里,就是他的心魔幻境?
围在贺玄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师青玄顿了一阵,拖着一条断腿,踉踉跄跄地向着贺玄走去。
他扒开人群,挤到贺玄身边去,这才看清贺玄是跪在一户人家门口,那屋子丹楹刻桷,富丽堂皇,显是有钱人家的宅邸。四周的人们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在谈论着什么,只是没有一人上前一步、扶他一下,或是递他一杯水。
“在这跪了几天了?”
“有三四天了吧。嘿,你说是赵老爷先放人,还是这小子先饿死啊?”
“这小子先饿死吧,他那妹妹长得可好看,赵老爷哪有那么容易放人。”
“哈,大门口死个人,那可真是晦气——”
像是在应和这声晦气,那门里涌出一串家丁,驱赶开人群,一边拽、一边踢打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去去去,爱死哪死哪去,别堵老爷门口。”
“还不滚?弟兄们先打你个半死,看你走不走。”
师青玄看着那身形单薄的少年依旧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只跪伏在地上,倔强得像块木头。眼见又是一顿毒打,师青玄忙扑过去,紧紧地将贺玄护在身下。他一边替贺玄吃了些拳脚,一边拱手哈哈道:“各位大哥行行好,别打了别打了,我这就带他走。”说着,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少年,悄声哄道:“还是先走吧,总要有命在才好说别的。”
可怀中少年看了看他,意味不明,只那死水般的眼神悄然间多了一丝生气。他依旧不言不语不动,执着的跪在地上。
贺玄不动,家丁们骂骂咧咧的也不停下,师青玄只得将他护在怀里,挨了好一顿打。
拳头打在身上果然是疼的啊。他想。
贺玄以前挨过多少顿打、会有多疼?他不敢想。
——这些罪孽,这些因果,本都该是他来承受的。
“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尖利的女声打断了这沉寂。四周的人一下子退开,只留下师青玄和他怀中瘦弱却执拗的人儿。师青玄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却忽的有个什么东西向他砸过来,重重的落在他跟前。
那是一具尸体。
他怀里的小人儿忽然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像是遭遇了什么难以承受的惨痛之事,张开嘴想要撕心裂肺的大吼,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一如他看着兄长惨死时的样子。
他忽的明白了地上那尸体是谁了——他还曾拜过她的骨灰。
他一下子手无足措起来。听到过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贺玄身上铺天盖地的悲恸,他心中的歉疚不安,一下子达到了顶峰,种种情绪冲得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能呆滞的跪在地上,听着那侍女尖锐的声音在四周环绕。
“行了行了,你妹妹还给你,快滚吧——这丧门星,才进来几天就寻死觅活的,嫁给我们少爷是她的福气,她倒好,成天哭,晦气!”
没有人再去关心她在说什么了,师青玄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崩地裂,心脏抽痛。他想紧紧抱住贺玄,可他一个罪魁祸首,有什么立场来做这些呢——他才明白贺玄滔天的恨意从何而来,他不敢想贺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是如何看他的。他跪在那里,和贺玄一样,颤抖不已。
须臾,他觉得怀中那人慢慢平静了下来。他看着那人撑起半身,抬头向着那侍女,开口讲话,“妙儿呢。”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妙儿!?”那侍女阴阳怪气的开口嘲讽,“叫的还挺亲密,未婚妻而已,又没嫁入你家——死了,怎么,你什么眼神——这是在管我要尸体?呵,你又不是她家里人,干嘛给你——难不成你们还通-过-奸?!”
那侍女言语愈发不堪入耳,师青玄感到身旁人暴涨的怒火,忽的警觉起来,他一下子想到了血社火中店小二所讲贺生的故事——去理论,给人诬陷通奸偷窃,关进牢里不给饭吃差点饿死——
——不行!
——他绝对不要这个结果!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来,抗起地上了无生机的尸体,抓着贺玄转身就走。贺玄许是没想到这破衣烂衫断臂瘸腿的乞丐一下子爆发出这样大的力气,一直强硬的堵在门口的坚毅身躯,被这样一拽,居然就这么直愣愣的跟着离开了。
“对不起。”
直到出了镇子,到了一个似乎不会被追上的距离,师青玄才松掉这一口气。他这才觉得浑身酸痛,断骨处尤甚,几乎动弹不得——他也不知方才哪里来的力气,他只知道,他是绝对无法再看着贺玄被生生饿到形销骨立,终至厌食暴食的。
可一旦停下来,他又不知该如何面对贺玄了。背上的尸体仿佛重逾千斤,贴着他脊背流下的血水烫得惊人,时刻都在提醒他自己的人生、自己的命是如何得来的,时刻都在提醒他这本该是谁的东西。他背着的不再是具尸体,而是他半生的罪孽,是一条深深的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惭愧得抬不起头。
憋了半响,他最终也只憋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对不起”来。
他不知道贺玄会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贺玄会如何看他。他仍记得那天在黑水鬼域,贺玄问他,“你的对不起,算什么东西?”
他记得那双眼里布满血丝,满是疯狂的恨意。
他并非想表达诚意感化他,也不曾盼望他能放下仇恨。他只是想表达歉意。虽然这轻飘飘的歉意远比不上那些沉甸甸的血肉尸体。
他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囚一般,闭上了眼睛。
可他听到一声略带沙哑的 “不必”。
他错愕的抬起头,只看到贺玄略为不解的眼神,眉头蹙起,别扭的板着脸,哑着嗓子道,“你护着我,我还没道谢。”那人顿了顿,喉结微动,像是攒了些力气,继续道,“谢谢你。你又没做错什么。”
——不是的。
——是我的错。
师青玄这么想着,也这么说了出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是我,是我占了你的命格!”
“白话真仙盯上的是我!本来受他诅咒、家破人亡的应该是我!”
“我哥……我用了邪法,和你换了命格,它才缠到你身上去的!”师青玄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抛下了一切伪装的辩白,不顾一切地将自己的外壳撕开,把那血淋淋的丑陋真相剥出来给他看。
看啊,这就是真相。
他没想过要隐瞒,也没想着要逃避。
——你要来报仇吗?
——来吧。这本就是我应得的。
许是方才嘶吼的太用力,师青玄如今气息紊乱,身子颤抖不已。
“什么白话真仙?”
——啊?
“就是一个,呃……会突然蹦出来诅咒你,又会突然消失的东西……”师青玄没想到贺玄竟不知情,呐呐解释道。
“呵。”
黑衣少年在彤红的晚霞中中长身而立,余晖从他背后洒下,为他染上了一层泛着血色的金边。那人身形瘦弱,却站的笔直,坚定的立在这滚滚红尘中,岿然不动。
“每天咒我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多它一个不多少它一个不少。”
“爱咒咒去,关我屁事。”
那少年神色淡然,冷漠中带了一丝嘲弄一丝不屑,又透出一股绝无仅有的自矜。泰然处之,浑不在意。
这声音分明嘶哑的很,落在师青玄耳中却犹如天籁,将他从头到脚洗刷过一遍,整颗心都在震颤。
这百年的纠缠和一个余存的他,许是成了贺玄的心魔,可这数条血淋淋的人命,这改天换命留存的孽缘,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障?
如今那人站在余光里,轻描淡写一语道出,就抹了他困顿许久的梦魇。
贺玄是当真没有被白话真仙所魇。他行的正站得直,他将这许多咒言作耳旁风,不入心间。
一念破魔。
我果然是比不上他的。师青玄看着那笔挺的少年,想道。
“玄哥哥!”
进了村子,忽然有个半大的孩子跑过来喊着贺玄。师青玄心中忽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升起来。
“你快回去看看吧!大娘要不好了!”
果然。师青玄心中一惊,就看到贺玄猛的一颤,拔腿飞奔着向家中跑去。他想快步跟上,偏腿脚不便,只能看着贺玄抱着妹妹的尸身,惶急的跑进一间茅草屋里去。
“玄儿。”
师青玄一迈进屋子,就听到这样一声喊,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贺玄。
只见贺玄跪在塌边,满脸的惊慌恐惧,榻上躺着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显是病入膏肓,口中气息只出不进,眼见就要不好了,却依然努力伸着枯瘦的手臂,颤巍巍的扶着贺玄的双手,强撑着缓缓嘱咐道∶“好好活着,照看一下你妹妹,只要活着,总会有——”
那手却一下子失了力气,耷拉在床边,再无声息了。
“……娘?”
“娘……”
“娘!”
他看到贺玄一向压抑着的表情瞬间崩溃,激烈的情感爆发出来。他大吼着,呐喊着,一向挺直的脊背松散下来,软倒在床边,失声痛哭,嘶哑的叫喊直冲云霄,撕心裂肺。
——一如他失去兄长时的刻骨悲恸。
而他只能在一旁看着,一语不发,仿佛失了声。
良久,他看着贺玄慢慢站起身来,细细敛好尸体,看着他火葬亲人,看着他收好骨灰。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能做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他后面,看他做事。
可他越看越是心惊。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偏偏又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之感,深埋在这平静下的,是蓄势待发的危险。
终于,他看到贺玄拿起了一把刀。
“你,你要去做什么?”师青玄没来由的有些慌张。他又想到血社火的故事里,那个浑身浴血,力竭身亡的舞者,想到那个形销骨立、宛若厉鬼邪神的贺生。
“我要去杀了他们。”那少年语气平淡,毫无波澜,就像是在说要出门买菜一样轻松自然。
“可是……”
“可是什么?”贺玄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愤怒,“难道他们不该死?”
“该,可是……”
“他们该死,所以我去杀了他们。没什么好可是的。”贺玄的眼中慢慢染上了一丝疯狂的狠厉。
“为什么?”他突然低吼出声。
“为什么我们就该死,他们就能逍遥自在?”
“凭什么无辜者家破人亡,恶贯满盈者快意人生?”
“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他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怒和不甘,终于在这一刻狂涌而出。
“就因为他们有钱?!”他怒吼着。
“满天神佛!”他嘶哑的声音带上了愤怒到极致的颤抖,“满天神佛不过也只会保佑供奉香火之人,谁管对错!”
“倒行逆施,礼崩乐坏,人不为人。”
“这世间,根本没有律法,没有规则,没有正道!”
崩溃的少年嘶吼着,向天地、向世间传达着他的愤怒。
“若世间没有规则,那我便要成为规则!”
“吾以吾心判正误!我便是正道!”
“我是正确的!我才没有错!”
这话说的极其狂妄,却又无端的使人信服。师青玄竟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兄长的影子,一样的狠厉,一样的自信,一样的骄傲。
他们骨子里都是天之骄子,只有他是个富贵凡人。
师青玄看着贺玄,那双眼似是燃着幽冷的鬼火,又像是深渊寒潭,冰冷刺骨,又深不可测。他知道,再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他了。
况且他确是正确的。
可他不想他死。
他知道的,贺生杀遍仇敌之后,就是殒命之时。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贺玄提刀前行,将所有害过他的人一个个砍死,砍得血肉横飞,鲜血淋漓。恶人的尸体堆的山高,他站在山顶上,脚下满是断肢残臂,血水混着碎肉蜿蜒着流淌在地上。他浑身血红,只一双眼黝黑,一排牙雪白,满身凶戾之气,有如一尊恶鬼罗刹。再无人敢靠近。
忽的,电闪雷鸣。
晴朗明月被突如其来的乌云盖住,哗啦一下,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混进血水里,哗啦啦将鲜红的恐怖戾气冲了个干净。贺玄全身被这暴雨冲刷着,鲜红血水从他身上洗净褪去,他像是扒下了一层可怖的鬼皮,露出皮下干净雪白的身躯。雨中仿佛带了灵气,他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身子轻飘飘的,仿佛脱胎换骨,即将迎来新生。
他要飞升了。
贺玄低头看向那个一直跟着他的破烂乞儿,看着他满眼的担忧和不安,心中却感到异常的轻松和骄傲。
“看吧,我没有错。”他说,深潭一般的黑眸中焕发出晶亮的光华。
天承认我了。
他抬起头,看着乌黑云层里滚动着闪烁着的刺眼白光,心中却一片澄澈坦荡。
可是那雷最终没有冲着他劈下来。
云雾散开了。
乌云就如同来时一样,突如其来的消散不见,露出了云后藏着的一轮明月和晴朗天空
一缕月光洒到贺玄身上,他却像是被这缕月光打散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仰面倒了下去。
——为什么?
——难道我做的不对?
——难道当真世事不公,天道不存?
他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只余下心中留存的不甘和执念。
他再无法作为“人”留存于世了。
他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向后仰面倒了下去。
然而他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那是这些天来一直跟着他的一个脏兮兮的乞丐。那乞丐颤抖着抱着他,小心翼翼,像是抱着什么一触即碎的珍宝。他抬头,看到那乞丐涕泪横流,哭得伤心至极。
师青玄提心吊胆了一路,却见到贺玄褪去污血,飘飘欲仙。明明该是个极佳的场景,师青玄心里的不安却越发重了。
因为他知道,贺玄没能飞升。
他和贺玄一同紧张的等待着雷劫,却等来了云开雾散,月光朗朗。
待看到贺玄身子一软,直直跌倒下去,师青玄才醒过神来,拔足狂奔,将贺玄接到怀里。
看着怀中少年虚弱却不甘的绝望神情,师青玄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飞升是真的,雷劫也是真的,只是这雷劫被移花接木,挪到了倾酒台,降到了他身上。
他夺了他的雷劫。
从此浮世间少了一份不屈的正道,多了一个满心怨怼的厉鬼。
他抱着怀中轻得吓人的身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语无伦次断断续续的重复着道歉,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可是贺玄想听的不是这些。他在师青玄怀里艰难的抬起头,看着这个不知何处蹦出来,分外关心他的人。这可能是世上最后一个关心他的人了。
“我……错了吗……”他轻声问道,气若游丝。
“没有,你没有错!”师青玄嗓音喑哑,满脸的鼻涕和眼泪,坚定的重复着,怕他听不到似的,在他耳边大声说道。
“你是对的!你从来都没有错!你该飞升的!是我抢了你的雷劫,是我占了你的神格!是我错了,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错。
这就够了。
贺玄呼出最后一口气,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安然闭上了眼睛。
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怀中的小人儿也逐渐消失,幻化成光点消散在空气中。镇子、房屋、成堆的尸体和天上的明月全部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从未存在过。
师青玄站起身,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幽冥鬼府贺玄的法力场中,四周满是白色的法力流在胡乱舞动。
心魔幻境,破了。
贺玄在哪里?
他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的向深处走去。
TBC
碎碎念
①贺玄采用了和@蓝城雪绒 姑娘讨论出的原本飞升掌管律法的设定。
②心魔幻境大概有三层,越写越长上中下好像写不完orz,越写越觉得贺玄好惨
③贺玄的母亲没说完的话,取自《海贼王》中娜美的母亲贝尔梅尔所说,“只要活着,总会有好事情发生的。”
④贺玄的过去会有不同,私设心魔幻境会把人遇到的印象深刻的事情聚拢在一起,如此循环往复。其实是懒得写太长而且总不能让青玄呆上两三年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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